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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洞学规”在日本还活着

作者: 来源: 时间:2013-08-05

摘 要:
关键词:

日本  平坂谦二


    Abstract:Through making an investigation of a school in Japan.this article tells us about how far the White Deer Cave A- cademy Rules which was laid down by Chinese philosopher Zhu Xi go in Japan.This demonstrates the impact of Zhu Xi’s theory on modern Japan.


    绪  论


    中国理学书籍,由到中国学习佛教的僧侣俊芿、圆尔等带到了日本,那大概是镰仓时代前期末的事。这些书籍在佛门不能外传,儒学在佛门学,儒生由佛门出。不仅如此,儒生既从属佛门,又从属公9即。因而,日本在很长时期里,没有真正的朱子学研究和传播。


    武士德川家康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天下,结束了长达1600年的持续战乱,天皇任命他为征夷大将军,在江户设立封建式的德川幕府。国民从长期的战乱中解放出来,享受到了和平的恩泽。


    与此同时,对学问的欲求和需要提高。除了称之为“寺小屋”的童蒙学校外,教授汉学的学塾在全国各地涌现。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藤原惺窝(1561~1619),他把儒生由从属佛门和公卿的地位解放出来,儒学首次获得独立的地位和领域。德川家康以儒生林罗山为幕府儒官,确定朱子学为国学。


    因此,朱子学研究高涨,真正走向兴盛。正好,朝鲜性理学者李退溪关于朱子学的著作不少传到了日本。人们将李退溪的著作加上训点(为了训读汉籍而标注的假名和标点),在日本重刊出版,数量达11种46卷。促进了朱子学的研究和传播。


    山崎暗斋(1618~1682)是日本朱子学派之一崎门派的开山祖,他曾受到李退溪的著作的启发,特别重视《白鹿洞书院揭示》。他的门人,被称为崎门三杰之一的浅见纲斋(1652~1711),承师意深入研究《白鹿洞书院揭示》,与其师一道,在国中大力宏扬揭示的精神。


    山崎暗斋1650年11月写了《白鹿洞学规集注序》、《白鹿洞学规集注》。这是日本有关《白鹿洞书院揭示》著述之嚆矢。随之,浅见絅斋又著《白鹿洞书院揭示考证》。由此,《白鹿洞书院揭示》的研究和传播呈现迅速扩展的局面。


    著名朱子学者有关《白鹿洞书院揭示》的著作、讲义、笔记,流传下来的不少。据1930年调查,有《白鹿洞学规集注》(佐藤坦)、《白鹿洞学规发挥》(堤它山)、《白鹿洞揭示口义》(川岛某)、《白鹿洞揭示口义》(久米订斋)、《白鹿洞揭示师说》(浅见纲斋)、《白鹿洞揭示图解》(岩本复)、《白鹿洞揭示答书》(川崎履)、《白鹿洞揭示笔记》(稻叶默斋)、《白鹿洞揭示笔记》(三宅尚斋)、《白鹿洞揭示副译》(长野子成)《白鹿洞揭示略解》(泽田眉山)、《白鹿洞讲说》(中村兰林)、《自鹿洞书院揭示解》(佐藤一斋)等26篇。除此之外,还见到有《白鹿洞揭示说》(山口春水)、《白鹿洞学规讲义》(唐崎彦明),以及兴让馆保存的《白鹿洞揭示说》(阪谷朗庐)、《白鹿洞书院揭示译解》(山下秋堂)、《白鹿洞书院揭示释义》(山下秋堂)。估计民间也保存有不少有关著述。


    日本之所以有这么多解释《白鹿洞书院揭示》的著作和讲义,原因在语言的差异。尽管当时的学校使用汉籍作教材,但为了使学生弄懂《白鹿洞书院揭示》,有必要撰写通释的著作和讲义。


    不管怎么说,《白鹿洞书院揭示》是南宋淳熙七年(1180)朱子兴复白鹿洞书院时揭示于门楣间的学规,它粹集了圣贤的教诲。其后绍熙五年(1194),朱子知潭州,修复岳麓书院,又将它作为岳麓书院的揭示。因此,《白鹿洞书院揭示》不只是白鹿洞书院的,它远远超出了白鹿洞书院。后来,《白鹿洞书院揭示》成为官学以及其他学校、书院竞相悬挂的规条,意义重大。


    南宋嘉定五年(1212),朱子门人刘爚当了国子司业,他请求宁宗皇帝御书洞规颁赐太学。淳祜元年(1241),理宗皇帝御笔亲书《白鹿洞书院揭示》颁行太学。可以认为,《白鹿洞书院揭示》为皇帝钦定的教育指导方针。据传,全国官学竞相模写御书《白鹿洞书院揭示》,书院和其他学校也都悬挂揭示。


    这种在学校悬挂《白鹿洞书院揭示》的方式传到朝鲜,也传到了日本。据说各藩校(官学)、乡学(私学)都悬挂。不用说,这显然不是单纯形式上的模仿,而是汲取《白鹿洞书院揭示》的内容和精神。


    我调查了家乡附近地方学校悬挂《白鹿洞书院揭示》的实例。如冈山藩主池田光政于宽文六年(1670)创设的乡学闲谷学校。这所学校在讲堂落成之初,就将《白鹿洞书院揭示》以《朱文公学规》为题悬挂于讲堂。现在,闲谷学校已经没有教学活动了,仅作为历史遗迹保存。可我们至今还能看到,讲堂北侧内壁上方,一如既往挂着刻有《朱文公学规》的木板。据说在这儿,每月朔日都要在习艺斋进行《白鹿洞书院揭示》讲义,届时,甚至允许附近村里的老百姓来听讲。


    佐贺藩的多久邑(即今多久市),乡学名东原精舍,前身是学问所。资料记载,它一落成,就悬挂《白鹿洞书院揭示》和《敬斋箴》,只是后来未见有关《白鹿洞书院揭示》的记载。


    备中国后月郡寺户村一桥家[1]乡学兴让馆也悬挂《白鹿洞书院揭示》,本文着重要介绍的就是这所学校,因而有必要叙述一下兴让馆的沿革。


    二、乡学兴让馆


    文政十年(1827),备中国的后月、小田、上房三郡可产33,500余石粮食的领地,变成了德川御三卿之一的一桥家的领地,西江原村设立了代官所。首任代官友山胜治感伤民心颓废,深以为除兴学振教外别无良策,故申请创设教谕所,得到一桥家的许可。角田米三郎奉代官之命,主持教谕所的创建。


    这个教谕所的建设和营运,溶入了独特的创意。一桥家将2,500两10年的年赋贷给当地,以其利息差价充当教谕所建设和学校经营之费。又选命当地热心教育的村长、企业者7人为理事。建校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嘉永6年(1853)3月,由理事主持兴工,新校9月落成。又聘请阪谷朗庐为首任教授,10月1正式开学。


    三岛中洲所撰《朗庐阪谷先生碑铭》云:“邑吏角田某与部民谋日,乡有巨儒如此,盍兴一黉弘其道。”当时,阪谷朗庐在梁濑村开家塾以教村民,谋划成立教谕所就是把迎聘阪谷为教授作为前提的。幸而阪谷朗庐儒学之名为本地人士所知晓,尽管负担很大,还是得到了当地的协助。


    新落成的教谕所规模不是很大,建有教授居所、讲堂、斋舍、库房,然而加上土地购置费、作物补偿费,总计花费201两876文。其后又陆续将讲堂屋顶改为瓦葺,修大门、建正门、斋舍,不出数年,形成了占地631坪(2085.9平方米)、建筑面积163坪(538.8平方米)的规模。天野鲁曾经这样描绘过当时学校的景致:“背负山麓,右带小溪,环以绪墙,树竹点缀其间,此薇山兴让馆之大概也。门左日斐寮,其右日然寮,依高树者日成寮,隔小门与之同向而列者日章寮。中央门斜对为讲堂,匾日兴让。傍讲堂列屋,为书斋,为食堂。先师朗庐夫子垂帷于此,唱诵鹿洞揭示而讲说之,而后各就其业云云。”与房屋建设并行,学校先后在仓敷大田屋六藏,大阪河内屋吉兵卫、井原胡屋竹治订购书籍。仅安政6年所购,就有《通鉴纲目》、《明朝纪事本末》、《湍喜斋四书大全》等68种1994卷,后来又不断充实。


    教授就是前面提到的阪谷朗庐,他与夫人一起移居学校。助教选任大江村出身的宫原寿三郎,后安藤圭一郎继之。理事轮流在馆问事,管理学生。


    学校最初有寄宿生20人,走读生10人。其后外藩学生闻风而至,甚至有从东北不远而来者。文久、庆应年间(1860)寄宿生已达百人。


    当年兴让馆的情况,第二代教授坂田警轩的《旧一桥藩立乡学兴让馆始末记》有记载。记分“沿革概要”、“教则”、“职名俸渌”、“职员”、“生徒”、“束修”、“学校经费”、“藩主临校”、“祭仪”、“学校构造”、“藏书”等部分。这里略微介绍一下教育实施的情况。


    学科为汉学,不考试,学习期限也没有一定。除《四书》外,轮番讲授《小学》、《十八史略》、《史记》、《日本外史》等16种书籍。除了荡心败俗之书,允许有独立见解。


    授业每天早晨行朝拜之礼,同声诵唱《白鹿洞书院揭示》之后,教授讲论其义,而后早餐。讲论逢一、六、三、八、九、五、十进行。早餐后质疑问难,接着是诵读课。下午,接着诵读,之后轮讲。轮讲之日与讲论之日同。质疑时,教授与数名上等生同席而论。诵读则由数名中等生指导进行。诵读终了,须到教授前读一次。轮讲有时也在晚间掌灯进行,全体出席。


    休息日为中元前后10日,年尾年头连接的20日,以及朔望、五个传统节日。授业时间没有一定的比例,经史也好,术数诗文也好,都各按页数、篇数来划分。


    座席按长幼顺序,分为六等。一、二等生有疑难向教授、助教请教,三、四、五等生有疑难则向一等生请教,六等生的诵读由四等生教。


    学生宿舍的生活监理由住宿生选举数名督事担任,禁止私自饮食、夜间外出、上茶馆酒店,违者处罚。


    “兴让”一语出自《大学》“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幕臣古贺茶溪(名谨一郎)是阪谷朗庐的老师古贺侗庵的嗣子。嘉永6年(1853)10月,茶溪奉幕府之命赴长崎,曾拜访朗庐。他询问学塾之名,知尚未命,于是有劝:“这与朗庐的学塾不相称,就叫兴让馆得了。”翌年2月,茶溪从长崎归返,再访朗庐,书赠“兴让馆”两张。其实,在这之前,阪谷朗庐已把自己的书斋名之为“兴让堂”。他是因为自谦,不愿对他藩藩校自称兴让馆,但人们自然而然地把教谕所称为兴让馆,对此一桥家也未持异议。


    三、教授阪谷朗庐


    阪谷朗庐文政五年(1822)11月17日生于备中川上郡九名村,是坂田良哉的第三个儿子。他6岁时随父亲到摄津,就学于奥野小山。后移居于大阪,拜大盐平八郎为师。11岁时又随父亲到江户,向昌谷精溪求学,后又入昌平黉教授古贺侗庵之门,书法则学卷菱湖。古贺侗庵之父为古贺精里,是昌平黉教授,宽政三博士之一。侗庵为精里第三子。


    阪谷朗庐求学过程中,曾经被视为愚钝之人,遭某师抛弃。一入古贺侗庵的久敬舍(也有人把古贺一门称为刘门),很快现露才华。阪谷朗庐15岁时,父亲仙去。他与母亲奉父亲遗骨返归乡里,又再度回到久敬舍。他的努力得到大家的公认,以至有“刘门二才子”之誉,被推为都讲(塾头)。弘化4年(1847),古贺侗庵去世,阪谷朗庐整理完老师的遗稿后返乡。在这之前,爱好旅行的他去过越后路、房相等地,领略了大自然的伟大,也拜访了刘门的先辈,写下了一些诗文。


    阪谷朗庐按捺西游之志,回到故里,以孝养母亲为上,并依母命于27岁时成婚。他在樱溪开设家塾,但对母亲的探视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作所为,无不表现出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前面提到创设兴让馆以迎聘他为前提条件,这是重要的原因。


    按《兴让馆百二十年史》所述:“阪谷朗庐先生是儒者学者,又是教育家、文章家、诗人,颇具政治卓见和手腕。”该书还说:“其文章有经世之文,有行旅之记,有与友人、门生交往之述,绚烂多彩。”这些诗文全部编入《朗庐全集》而流传下来。该书又云:“朗庐先生定居兴让馆之后,天下志士学者、文人等纷纷造访,令人瞩目。”


    兴让馆位于当地交通要道山阳道之北仅400米的山脚下,又靠近七日市驿站,交通十分便利。往南15里可到笠冈港,乘船也很方便。因而往来山阳道访问阪谷朗庐的儒家学者、诗人、士人很多。或讲学问,或论时局,或求教益。在《兴让馆百二十年史》的记录中,著名的来访者有:森田节斋(儒学家)、古贺茶溪(幕府儒官)、草场船山(儒学家)、三岛中洲(儒学家)、河野铁兜(诗人)、藤井竹外(诗人)、久坂玄瑞(武士)等15人。另外,门人来访者很多。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庆应元年(1865),一桥家勘定组长官涩泽荣一奉一桥家之命来访,咨询施政。翌年,近侍黑川嘉兵卫、三轮彦之丞、涩泽荣一又一同来访,探询关于时局的方针。当年6月,一桥公路征阪谷朗庐到京都禁宫面侍待问。作为恩赏,连兴让馆的理事都得到了金子赏赐。


    阪谷朗庐与诸藩藩儒等许多人往来的书信还部分保存着,其中往信258封、来函207封,可见他交游之广。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到阪谷朗庐辞去兴让馆教职之事。明治元年(1868)10月,阪谷朗庐无法拒绝广岛藩三顾茅庐的礼聘,作为宾师应聘去了广岛。兴让馆则托付给为其弟子的外甥坂田警轩。


    考虑到很多人对阪谷朗庐以后的活动感兴趣,这里把《朗庐阪谷先生碑铭》介绍给大家。附记则介绍阪谷朗庐出仕广岛藩后,刻《白鹿洞书院揭示》向藩士们颁布的事迹。


    朗庐阪谷先生碑


    吾备有学,日兴让馆,其名传于海内。而为之山长者,实朗庐阪谷先生也。先生学宗程朱而不溺性命,不泥训诂。常服膺白鹿洞规,每朝率诸生唱之,然后就业。尤能文章而不事雕琢,一气呵成,直抒胸臆,奇思横生,使人眩倒。诸生传习,幼稚皆能执业。远方闻之来学者踵相接。而馆又傍官道,诸藩士大夫过者必诣请益。先生亦善遇客,各满意而去。是以海内莫不知兴让馆者,而先生之名大显。先生讳素,字子绚,称素三郎,后更希八朗。姓阪谷氏,朗庐其号,备中川上郡九名村人。考讳良哉,妣山成氏,先生其第三子也。文政中,良哉君为霸府代官属吏,寓大坂,使先生受句读奥野小山,小山以为迟钝不能成业。又学大盐中斋门,门人多愚弄之。中斋独奇之日:“异日必成大名。”及良哉君移寓江户,托之同乡精溪昌谷翁。翁教之恳到,先生亦勉励,业日进。天保丁酉,良君哉殁,先生奉枢归。明年,再东游入侗庵古贺氏门,业益进。侗庵不轻许人,独称先生日:“文锋不可当。”遂擢为都讲,于是文名籍甚。尝作文寄小山,小山惊瞠,深惭其无鉴识,而人皆服中斋先见。先生业暇好游,游必有记。北陆日北游放情,房相日偷问小记,上毛及奥羽日东游杂录。既而归省,无几欲复东游。到大坂,闻妣疾归养。津和野、津山、广岛、冈山诸藩并欲聘之,谢妣老,皆不应。嘉永中,下帷梁濑村樱谷。相距数里,山程崎岖,每月归省以奉欢。其地系一桥氏食邑,邑吏角田某与部民谋日:“乡有巨儒如此,盍兴一黉弘其道。”于是卜地寺户村,筑学舍,请先生主之,即兴让馆也。更建塾舍,待四方来学者。文久中,镇西诸藩不服霸政,物情汹汹,先生窃忧之。时妣既亡,乃托游览往探之。有记,日镇西发气。庆应二年,一桥公辅霸政京师,召先生慰劳,赐五口粮。先生固辞,请以充馆费。公欲留先生,又辞归,盖有所见于时事也。明治戊辰春,霸府果获罪朝廷。广岛藩兵来镇备中,一桥氏吏狼狈不知所为。先生周旋其间,得无事。其秋,广岛侯聘先生为宾师,给俸米三百苞,优遇备至。先生亦尽力启沃,多所裨补。朝廷命藩征先生,先生日:“广岛亦王土,尽力于此,即力于,朝廷也。且吾来藩未周年,又去仕朝,莫乃无恒乎。”辞不就。庚午,从侯至东京。会藩废,辞俸留寓焉。后历官陆军省及正院文部、司法二省,叙正七位。然先生官不称其德,且年老多病,将退休再授徒。预筑讲堂其所居春日街,日春崖学舍。舍仅成,而患热遂不起,实十四年辛巳一月十五日也。去文政五年壬午十一月十七日之生,享年六十。葬天王寺新阡,官赐祭粢百金,旧广岛侯赙七十金,东京学士会百金。会文部省所以公选学士,议学政也,先生亦与焉。娶山成氏,生五男,日:“礼之介天”、日“次雄嗣”、日“达三”、日“芳郎”、日“时作殇”。先生累然清癯。修面尖颐,常莞尔含笑。胸襟洒然,能容人,又好周穷乏。事妣孝顺,能养其志。妣信日莲教,每旦唱题目,先生亦侍坐和之。平素嗜酒,迄服丧,不手杯酌三年。其论时事,公而不偏,通而不迂。嘉永、文久间,攘夷开港两议相轧,海内骚然,先生坚持开港。尝游萩藩,藩论主攘夷。先生语长梅外日:“今唱攘夷者,后必主开港。”梅外不服。及明治中兴,萩人辅王政,果如其言。梅外赠诗谢之日:“昔年惊异闻,今日愧先见。”尝唱合议说,建白于广岛、于朝廷,皆不行。其意略与西洋议事法暗合。呜乎!先生学识如此,而官路蹉跎,徒老于文儒,可不惜哉!然先生秉铎兴让馆,殆二十年。所教育不下数百千人,其道固弘传。而及去馆,命侄丈平继业,生徒益至,则先生遗泽,未知所艾。所著文诗各千余篇,《左说私钞》三卷、《田舍话》二卷,皆藏于家。《评注东莱博议》六卷、《日本地理》三卷,已刊行。今兹壬午春,丈平远展其墓,遂与次雄俱来请日:“门人相谋将建碑,而知吾朗庐者莫若子,子其铭之。”余与先生同国,年少八岁,兄事之,辱诱掖者殆四十年,岂可以不文辞之!乃为之铭日:


    君能文章,子厚维侪;吾铭灭裂,愧夫昌黎。


    群得师道,安定维匹;吾表卤莽,愧夫六一。


    文耶道耶,载在遗编;典型千古,弟子如云。


    正二位勋二等    松平庆永篆额


    东京大学教授从五位    三岛毅撰


    修史馆监事从五位勋五等    岩谷修书


    四、阪谷朗庐与《白鹿洞书院揭示》


    从1994年6月21日开始,连续50天,《中国新闻》连载兴让馆高级中学校长山下五树的文章《阪谷朗庐的生涯》。山下校长在文中首先阐明:“《白鹿洞书院揭示》是阪谷朗庐教育信条的核心。”“朗庐对书院揭示的崇仰不是一般的,然而曾经有个时候,江木鳄水写信评论这种崇仰和每天早上的齐诵,把它视如和尚唱经一般。朗庐复函,认为是肤浅之见,怎么也不可能像和尚唱经。”“阪谷朗庐曾赋诗以酬友人:‘余唱鹿洞说,友人寄诗以似如来嘲之,今次韵以答之:鹿洞长甘画蛇足,头巾跌坐任欷斜,世无迦叶谁微笑,闲却如来手里花。’末尾又追记:‘余唱鹿洞说,兄目似如来,故有此篇。然此说也,有论之者余平心谈笑,而胸中实确乎不拔。此说之行,虽水火不辞;若不行,则虽与以天下,不受也。……”’


    《朗庐全集》分书:记、序、论,诗等20类,文章321篇,诗1000首。50篇记文中,有《白鹿洞揭示说》、《白鹿洞书院图记》。这里,我们先来看看《白鹿洞揭示说》。介绍之前,把应了解的情况说一说。


    阪谷朗庐所处的时代,更确切地说,他在兴让馆的时期,日本由于长期的武士独裁统治,社会矛盾积聚,各地农民起义频频发生,加上自然灾害造成饥荒,打劫商家事件屡屡出现。另一方面,俄国使节拉兹库斯迈乘军舰达北海道的根室,胁迫通商。英、美、法、荷也相继以武力相威胁,军舰进入各地港口,强迫开港。没有海岸防备的幕府苦于对付,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为此,围绕攘夷还是开港,议论纷起。与幕府衰弱的同时,尊皇佐幕的议论也激烈起来。结果不仅出现了袭击外国公使的事件,主张不同的人们之间互相击杀的事件也多次发生,社会动荡不安,尊皇讨幕派和幕府间大规模内战已不可避免。在这种形势下,一些人看到了西洋的科学技术,率先研究西洋学问。兴让馆开馆的嘉永6年(1853),美国贝利提督贺着四艘蒸汽军舰驶入浦贺湾,以炮口对准相威吓,强硬地向幕府提交了国书。弄清了大概的形势,我们才能真正了解阪谷朗庐在《白鹿洞揭示说》中吐露的真意。


    白鹿洞揭示说


    邪说暴行,纷纷蜂起,余有深慨焉。深思熟虑,命家塾生徒,每朝必诵白鹿洞揭示,然后各就其业。盖宇宙间事物,千绪万端,而揭示外无道,揭示外无教,苟不合乎此者,皆邪说暴行矣。以此为基本,庶几表的简明,不迷惑于多歧矣。夫人能不失君父表的,则心中有主,水火可入,白刃可蹈,可以接万务也。士农工商,勿论也,姑就学术论之。为朱,为王,为考证,为伤寒论,为西洋书,以至黄老道佛,主本已立矣。唯其所欲为,区区异同,不论而可也。盖大道在包容,胶柱立区域,非所以为治也。在上者,善用吾说,朝廷会集,演武练兵,诵揭示,然后就事。至巫祝僧尼辈,使之每朝先诵白鹿洞揭示,然后唱其祝辞经文,最可谓盛事也。若以为迂愚而笑之者,所谓邪说暴行,天下之乱民耳矣。谨赋诗二章,表大意:


    纷纷异说果从谁,万学混同方此时。


    揭出吾家鹿洞示,一条大路贯群岐。


    表的千秋鹿洞辞,晨昏拜诵好留思。


    士农工贾各人业,只为各人君父为。


    此事为洋学者发,盖洋人不知理。所谓穷理者,穷气,而非吾所谓穷理。然其气学精密,亦无比。夫理者,忠孝仁义也教也。气者,满天下运动成形者,皆是也。理犹君,气犹臣。臣之多,所以供君用;气之多,所以供理用。气供理用,不可不精,犹臣之事君,不可不忠。而日洋气异端也,谬矣。理为教,教有异端,而气无异端。太阿在敌,亦名剑矣,在我,亦名剑矣。人有彼我,剑则岂有分别?我取彼气学,以供事我君父之用,即我气学也,但宜以我理为主本也。近日,学者往往以为我用既已足矣,别不用多端之巧。或知其可用,而畏其弊排之。是皆老子剖斗折衡之见,自先陷异端,何以斥异端?然洋学者,又往往自异,以致人之指斥,是亦大谬矣。故讲洋兵、读洋书者,最宜先诵揭示,然后就其业。若夫耶稣天主者,诞漫邪曲,所谓异端之大者矣。诵揭示,即距之之一助也。纵使不能能言距杨墨,诵之则亦圣人之徒也。又案:方今人皆以习于夷狄为患,余以为是拘墟之见,不可以制今日之势。盖今日之弊,不在习,而在不习矣。不习,故畏之,畏之,故处置转倒错谬,自为大害焉。暗中有光,不辨其为何物,则刚者拔剑,怯者退避。苟习之,虽三尽童子,亦油然不惊焉。攘夷家之暴发,开港家之姑息,相反而同发于攘夷之心,同归畏怖之怯,皆足以为神州之辱,无他,以不习也。然凡事久则习、骂洋医术,而洋医术益行,排洋炮术,而洋炮术益盛。骚骚焉。骂者与排者,亦皆习用之,以其气学可习者存焉也。夫以必习之势,而漫欲以不习而制之,则其习也泛滥溃决,并不可习者而习之,必不胜其弊矣。在上者,洵善审其势,以公平正大之见,去偏见偏心之私,明理气之辨,尽裁成补相之术,因鹿洞一本之表的,以为开物成务之业,我神州之福,岂有大焉哉!


    除了这里介绍的《白鹿洞揭示说》中二首关于揭示的诗外,还有以《丙寅桂秋送门生醉中吟书付同志》为题的七言二十八句长诗。当中有这样的句子:“迂腐唯说鹿洞示,张胆明目任朴直”。


    阪谷朗庐给朋友的信也引用过《白鹿洞书院揭示》,那个朋友叫柴原和,是龙野藩人士,后来做到了干叶县令、元老院议员。信中说:“天下之事,莫生猜嫌,乃第一策。若违戾而致,其害不测也。况同藩乎!况同职乎!倘有包容天下之量,何事不成。鹿洞中‘惩忿’二字,非为一身,实乃为国家”。


    松山藩儒山田芳谷,做了藩校有终馆的督学,明治维新时成为藩镇之守。阪谷朗庐在给他的信中这样说过:“……还是早归,于学问所讲释鹿洞之义。开港也好,锁国也好,和也好,战也好,结局与乡村学究无涉,人畜华夷之辩止于鹿洞。开通之人事事开通,只在乎道。猴子习剑害而已。为畜为夷、开港锁国、是战是和,于己无奈”。


    正如兴让馆高中校长山下五树所说,阪谷朗庐认为只有《白鹿洞书院揭示》是不朽不变的大道,是超越时代的人生目标。这种无贵无贱的大道理念,遇事就会在诗里、书信里表露出来。


    五、《白鹿洞书院揭示》的齐诵


    我们已经多次引用资料,提到由阪谷朗庐发起《白鹿洞书院揭示》齐诵。齐诵究竟具体是怎样进行的呢?前引坂田警轩的《始末书》可以窥见一斑。记中关于教则有这样的话:“授业的方法和顺序:每天早起,师生会集讲堂,行朝拜之礼,而后同声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接着由教授讲解,结束后就早餐。”由此可见,阪谷朗庐是齐诵的先导。


    记中还有“祭仪”一项,其中有:“每年二月朔日,举行释菜之典。当日悬挂先圣画像,讲堂设坛而祭,官吏以下着礼服临筵,教授讲白鹿洞规。”


    这就是当初兴让馆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和讲义的情况,这个传统遵行一百四十余年而不坠。那么今天兴让馆是怎么继承实施的呢?兴让馆开创之初,仅有寄宿生20人、走读生10人。如今,高级中学学生超过900人。因而,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须在全校学生集中的“全员朝礼”时进行。具体方法是,全校教职工、学生整队列校庭,校长登朝礼台,校长宣布:“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校长念:“父子有亲”。全体跟念:“父子有亲”。校长念:“君臣有义”。全体跟念:“君臣有义”。……这样,校长念一句,大家齐声跟诵一句。所以,久而久之,全校学生能像阪谷朗庐期待的那样,将《白鹿洞书院揭示》全文背诵出来。对新生,学校准备了如名片大小的《白鹿洞书院揭示书》(汉文白文)和《白鹿洞书院揭示解说书》,入学第一次讲论揭示,就把它们发给新生。


    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不仅在晨礼时,学校各种纪念活动,如开学典礼、毕业典礼,都要先齐诵揭示,然后才开始其他活动,连老毕业生举行的校友会也不例外。1993年10月1日,兴让馆举行创立一百四十周年纪念庆典。仪式开始,就由校长领头,全体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应邀出席纪念仪式的中国白鹿洞书院文物管理所所长孙家骅先生和江西教育学院教授李才栋先生,亲身感受了齐诵的场面。


    齐诵揭示,对学生来讲,并不是像江木鳄水说的那样可怕。我们在毕业生的交谈中,常常可以听到大家对齐诵表示怀念。齐诵揭示,学生们必须协调整齐,所以还能培养他们齐心协力的性格,这恐怕连阪谷朗庐也始料未及。1930年我在兴让馆上学时,讲演会上讲演者结束发言,只要有谁拍了一下掌,全校学生就会跟着拍起来。“啪、啪……”掌声不断,富有节奏。我想,这种节奏感是齐诵揭示而养成的一种协调。


    一般人感觉如何呢?日本江户时代,教授《论语》、《孟子》等汉学的学塾都悬挂《白鹿洞书院揭示》,人们对齐诵揭示大概不会觉得奇怪。然而在日常生活都西化了的今天,人们听到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一定会有人感到吃惊。的确如此。1992年10月23日,东京学艺大学名誉教授山崎道夫先生与东京汤岛圣堂“论语会”一行34人寻访鸟取县、冈山县儒学遗迹。23日上午,他们访问了儒家学者山田芳谷和三岛中洲的遗址。下午,访问阪谷朗庐的遗迹兴让馆。在这,当他们了解到,至今朝礼时,由校长领诵,全体师生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他们感到十分惊愕。这些现代儒学研究者很惊讶,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山崎先生回京后,紧接着在10月25日东京汤岛圣堂举行的“先儒祭”上发表纪念演讲。一开头,就说了这样的话:“即使到现在,在朝礼上仍然由校长起音,高中生们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我深深感到,在今天的日本,这是令人震憾的事”。山崎先生提到,访问时,他曾经恳请山下校长:“由您领诵,我们一起诵读《白鹿洞书院揭示》吧!”在激动之中,访问团人员与校长一道,齐声诵读了《白鹿洞书院揭示》。


    采取齐诵的方式,阪谷朗庐在《白鹿洞揭示说》里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仿照朱子或其他学校的范例。翻检所有的资料,看不到有朱子要求学生齐诵的记载,日本藩校乡学亦未见其例,连相似的情况也没有。据说崎门三杰之一的佐藤直方倾慕李退溪的《朱子书节要》,要求本派学者把《朱子书节要序》、《答李仲久书》以及《朱子书节要》作为基本课业,每月1日、15日诵读,但这不算齐诵。


    阪谷朗庐多次上书一桥家(藩),其中有些内容可以启发我们了解他所“深思熟虑”的究竟是什么。有篇被称为“揭示上书”的书表可供一观,原文题为《备中国一桥领阪谷希八郎意见书》(庆应二年(1866)丙寅12月),这里全文照引。


    揭示上书


    谨启:吾久居乡里,虽不瞭世情,亦知当今为紧切之机,欲尽绵薄之力,以为秉政之助。鄙人不才,无妙计良策,所言或有可取,还请斟酌。此乃不明世势者之虑,不管有益无益,姑辱上闻。


    今欲所言,看似与诸事无碍,可随意处之,尤其今日,更似可有可无。然而吾积虑多年,以为此看似无关大雅之事,实极当急务。


    依愚之见,世事纷扰,首开者为洋学、洋兵学。开港锁国,和谈开战,不管以前如何议论,社会各方面还是日趋开化,令人欣喜。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兴利除弊、取长补短,正为当政之务,非我等所能及。凡事当立目标,目标不明,愚者以为国外之物皆最好,忘却本意在为日本。其先恶开化,开化来时则以言害之。由此而论,明辨理气,确为紧要。理为道、为教,气为术艺。以器行道与教,若无目标,术艺器械则皆害道与教。再者,今日之人屡言洋学洋学,一旦开化,洋学俱化日本学之内,此时若无目标,日本之教不及万国。纵观古今万国,其教不过“忠孝”二字。目标太简太繁均失之,以中庸为佳。若干年来,吾用心思之,洋学推进之中,无论何校,都应标举《白鹿洞书院揭示》。其繁简合于中庸,可为万道万基之根本。上天公平,以中国孔孟朱子示万国公道,不独为某国教。《白鹿洞书院揭示》。乃上天圣谕。


    曩者,无洋人至,未有混杂之事。新近洋人接踵而来,纵有攘夷之规,然亦有巧取其长者。混杂之大弊生而人心疑惑,故须为民众立定目标。天下之乱由于众人失却心中目标。令人恐惧。严禁基督之教,即为此意。东照宫(德川家康)云:“武士若弗守其德,不能奋力于刀剑之中,则不得成就功名。”士道在心,以立的为要,是为神虑。


    总上而言,吾以为每日诵唱揭示,乃当务之急。虽然愚者云日诵无益,或云无利而少积德之功,何苦行之。但愿藩府劝民诵唱,视如藩规。当如昔日长崎踏绘,④国中之人一日不可少,能否实行全在藩主决断。无论善行恶事,有令则下之人趋之若草随风靡,何况当善之事,谁能违之。纵使初行有说三道四者,然终归服从。每日唱诵为全国之急务,即使开成所《教授洋学学校)用横排文字者、研究洋学者也不例外。尤其洋式军队将士,服装起居皆仿西洋,胸中无定思标的,更应诵唱。其法可在操练之时,士卒集合之所,由教官先导,同声齐诵:“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右五教之目。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右为学之序。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右修身之要。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右处事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不得,反求诸己。右接物之要。”操练结束复齐诵一遍,而后行礼解散。照此实行,军规定肃然。日日齐诵,不识文字者亦自然铭记,得于日常事务中知晓义理。博学审问固在五伦之外,然诸艺不出其理。若遭战败,士卒知“反求诸己”败而士气不衰.精心演练,则成就必胜之基础。向来藩主思虑文武政教合一,其实齐唱揭示可为此大政之基本。化洋学为我用,立吾凛然国体。历经治乱盛衰,将揭示存于民心,为万事目标,为化万国之本,是天下公平之理。


    言之者谁,彰之者谁,罚之者谁,常溺于私心,今其舍之。于齐诵望尽早实施,天下之事迟一刻则失十年、二十年。此事无关政治,如因人云“可笑”而不予实行,有违日本男子勇毅果敢之美德,而似女子扭捏之态。天下之事当言者多,如失掉根本,斤斤于尊皇攘夷、和战开锁之争论,不免陷于枝节。有感而发,谨献衷心。


    庆应二年十二月上旬


    草问野人阪谷希八郎再拜顿首


    这篇上书,不是一般的政治书奏,而是指责那些被洋学、洋兵学夺去了心思的人,倡导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所以称之为《揭示上书》。它指出,思想要有明确的目标。以忠孝为根本,既不流于繁杂,也不失之粗简,《白鹿洞书院揭示》最为适合。揭示反映的是万道万艺的根本,每天齐诵揭示,是当时形势下最紧要的事。


    具体来说,服装起居都西洋化,接受西洋式训练的兵士们,心中缺乏目标,所以训练前后应该让他们齐诵揭示。阪谷朗庐还特地引述了齐诵内容的全文。这样做的效果,会使军规整肃。不识文字的兵士也能自然掌握,明白义理。懂得博学审问,还可以强兵,为战争胜利打下基础。而且,也能形成藩主所期望的文武政教合一的基础。即使日本被洋学所改变,揭示也会留在每个人的心中,成为一切行动的目标。阪谷朗庐的这种思想颇具预见性。他提出忠告:是日本的男子汉,就不能认为每日齐诵揭示是可笑的事。


    从上面的介绍,我们能够看到阪谷朗庐每天早上要求生徒共同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的真实意图。


    阪谷朗庐还留下了《示家塾生心得书》,其中就《揭示上书》里简要提到的理气以及西洋文化和对洋学汲取的方法,作了详细的解释。


    有名武士出身的生徒作了某藩的仕官,送他时,阪谷朗庐对他说:“集合军队时,一起剂诵揭示。”要他在齐诵之后再下达行动命令。如过去源义经临战宇治川,击平等院太鼓以统一人心,传达命令。齐诵揭示的道理是一样的。


    阪谷朗庐不仅在兴让馆实行齐诵揭示,甚至要求藩主也实施,但他却没有留下解释《白鹿洞书院揭示》的书,似乎有点不可思议。大慨每天早上齐诵后要进行讲释,不断反复进行系统的词句解释,没有必要写出来。


    明治元年(1868)阪谷朗庐离开兴让馆,应聘去了广岛藩。兴让馆的事托付给了坂田警轩。坂田警轩是阪谷朗庐的外甥,又是嫡传弟子。兴让馆第三代馆长山下秋堂又是坂田警轩的嫡传弟子。他们都把阪谷朗庐倡导齐诵揭示的思想作为自己的心愿,一直恪守。之后,山下秋堂的儿子山下犹存作了第四代馆长,山下秋堂的嫡传弟子森本达哉作了兴让馆校长,都继承了齐诵揭示的传统。现在,山下秋堂的孙女婿山下五树继任校长。


    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作为传统而继承着,无论兴让馆是乡学的学塾时,还是因时代急剧变化而艰难经营的私学时,这个传统始终保持。悬挂于中国古代书院(私学)的《白鹿洞书院揭示》,如今还悬挂在日本的私学,甚至一直举行齐诵活动,这决不是偶然的。


    朱子淳熙七年(1180)悬挂《白鹿洞书院揭示》,至今已800余年。朱子大概不曾想到,日本的学校也悬挂揭示,他恐怕更料不到揭示会一日不停地在扩大普及。特别是当今,在急速发展的物质文明影响下,道德低下成为世界性的社会问题,也许这种齐诵恐怕不只在扩大普及范围方面发挥实际的作用和效果。


    在兴让馆,阪谷朗庐教过的学生可以说上千数百。从那以后,直到现在的高级中学,仅明治初年以后就向社会输送了17882人。今天还有954名学生在继续齐诵《白鹿洞书院揭示》。


    我于1937年在兴让馆毕业,也是一个齐诵过《白鹿洞书院揭示》的人,惟愿齐诵的永远承继下去,为今天社会道德水平的提高发挥作用。